随便写写路过旧时光

关于那场聚会中的女人，她也一一纪录，我一面惊讶她细致的观察力，一面庆幸她写我只用了精简的一句：“这个喜欢写诗的女人，她和我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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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旧时光：开到荼靡/路亚

第一眼就不喜欢，心型脸是我最讨厌的，她的鼻子过高，她的眼神太亮，这种女人让我觉得心思复杂，神经过敏，我已经够复杂够过敏的了。吊带裙——天那，她居然穿吊带裙，太装嫩了。这简直让我笑出声来，还好我及时用手把嘴巴掩住。只是因为是朋友带来的，是朋友的生日聚会，我朝上牵了牵嘴角，算是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和别人聊去了。她毫不在意，后来才知道是装的。是个敏感的家伙。

其实我很少面对这种场合，舞台上似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扎堆在一起，总有一些虚情假意在其中沉浮。还是习惯一个人静静呆在家里发呆，夜晚的好时光，总让我不舍得睡，而早上，总不愿从梦里醒来。每次我的朋友打电话说要来看我，总害得我从床上跳下来，搓手，扎发，赶紧整理房间，把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到橱里，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但奇怪的是，一旦面对，便像个老手，人的潜能真是不可小觑。比如那次，我在人们中间如鱼得水，谈笑风生。眼角扫到之处，是她忧郁的样子。

很巧，第二天刚走在街口，就碰到她了，原来她有一双好看的安静的大眼睛。我打了个招呼，心里挣扎着：是不是一起逛？要不要一起逛？突然她牵了一下我的手，又放开，举到眉侧用力摆了摆，我们相视一笑，各自转身，我走我的路，她走她的路。我差点吹起口哨。这样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其实应该和她一起走走，即使不说话。

头一次，我在碰到认识的人之后没有绕道而行，我希望再碰到她。街上，随着夜晚的临近，正充满着一股愈来愈浓的暴戾放肆之气。跟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我走在城镇繁华俗气的破旧马路上，高高低低的楼群，反射着暗暗的最后的白光。想起淡漠的亲情，想起所谓的初恋——象一份仇恨那样叫人没齿难忘……我想哭。我希望碰到她，她应该能安慰我。这个愿望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她又出现了。那天我们把上岛的椅子捂得暖烘烘的。

后来，不知她从哪里得到我的电话。说是很久没出去泡吧了，愿不愿意今晚一起去。有点意外，前一天碰着，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乎刚哭过，我这个近视眼，热烈地叫她，她却爱理不理的。但我生性粗糙，一会儿就忘了，也没安慰她，不过我总觉得，如果别人需要安慰，她自己会先倾诉，而如果过于积极主动的安慰，看上去显得幸灾乐祸似的，所以我基本上开不了口主动安慰人，虽然似乎是朋友了。今天突然的邀请，还是让我有点惊喜。也许一些人，和我一样，不经意间会想起别人。想到这不免开心起来。

一来二去的，我们莫名其妙真的成了朋友。对此我内心一直耿耿于怀，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大需要同性朋友。

年初，她说她差点疯掉了，从未这样心力交瘁。我问她为何？她说，人们说痛苦还是不去重复为好。但却因此对某人百般挑剔，嫌甜言蜜语不够多，完全是一个浅薄女人的形象。面对某人的手足无措，虽然她表面上深表歉意，转过身对我狡辩的却是，等到花谢了，人没了，只有语言和文字还在的。不信？去看那些假惺惺的感天动地的故事，经久不息，还不哭倒一大片包括你我在内的文艺女青年。最后小结：甜言蜜语改变一切。

是，我也一直为她遗憾，文字竟然不能成为她的职业。她这样一个女人，喜欢梦想，容易皮肤过敏，用矿泉水洗脸，听过时的歌，吃很多的零食，恋床，对人事交往迟钝而懒惰，除了躲进文字里，与整个世界都搞不好关系。偶尔兴之所致想编个故事，她会预先准备一些血腥狂暴或甜得发腻的词和句子给我看，预设的结局中，女主角要么失踪，要么死亡。看到我表情怪异，她就把它们揉碎，叹息一声：文字游戏并不想玩就能玩。拿它来做职业的话恐怕没那么美妙了吧？她自己心里也没底。但如果一个爱好始终没机会把玩的话，总归是很遗憾的事，可是情况总是正巧那么糟糕。还好，她可以上微博，随意摩几下拳擦几下掌，发发牢骚，满足一下。

“一个被沉闷和焦虑交替缠绕的女人。生活对于她，越来越少悬念，她踏着众多女前辈的脚印中规中矩地走着，偶尔失去方寸，也及时规整。一眼望得到底的人生让她心生厌倦。”周末，她在微博上扔下几句牢骚之后，蒙头大睡。

关于那场聚会中的女人，她也一一纪录，我一面惊讶她细致的观察力，一面庆幸她写我只用了精简的一句：“这个喜欢写诗的女人，她和我如此相像。”而对其他女人，她竟然这样鄙视：

“她说起苏州的吴侬软语，脸色的变换频率加快，风情四溢，让人吃惊。可是她昨天和我单独相处时严肃得像我妈。”

“她当然会成为某人笔下的尤物。我看她的脸，一层毛茸茸的粉色，未陈旧，正鲜艳，似乎毫无故事，手里却夹着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刻薄的词……还是说不出口，我宁愿相信她是我天真的妹妹。”

“她开始脚步轻盈，飘飘欲仙。走过他身旁，她伸出纤纤手指，轻轻拂过他雄性的身子。”……

有时她突然儿女情长起来，让看客非常不适应：“原谅我常常犹豫，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不能确信的事太多。面对你的诗，我一读再读，却无法探索出你年轻时的轨迹，有时想像出一个沉默的孩子，一个永远年轻，永远奔跑着的孩子。我多么希望当时我就在你身边，享受你带来的永远的狂喜，永远的热泪盈眶。”诗人们看了，纷纷对号入座。她的微博人气渐旺。

某日，她又在微博上纪录道：我爱过的男人那么多，以致记不得谁是谁了……结果引起一片围攻，指责她道德败坏。又一日，她在微博上自问自答：亲爱的闺蜜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昨晚她老公请我吃饭怎么啦？我又没动他一筷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众女子义愤填膺，只有我一人鼎力相助：人家说句实话，怎么就像揭你们伤疤似的……结果又一轮围攻。吓得我不敢再为她辩护。

她的微博围观者开始众多。

这女人。就是妖精。但我喜欢她的多变，她的自甘边缘化，不像我们这般俗女子，一边悔一边恨，在患得患失中练就成一嘴可怕的令男人们避之不及的喋喋不休的功夫。她一意孤行，她飞蛾扑火，她清醒而绝望，她从不信任爱却一直在恋爱，她决绝的脸上贴着一张商标：我就是一瓶有毒的香水。这不，当她的微博越来越激起人们的窥视欲时，她突然关闭了它，不知去向，只偶然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知道她还活着。

七月流火，她突然来告别，眼睑低垂，眼神迷离，神情反常，一副小女人情状让人不堪入目，嘴里还咕哝着说：其实我并不在意。却只站着，不肯坐下，五分钟里看了三次手机，撩了五次长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很恼火：你快走吧。这一次，她跟着蝉声走远，同时有一个人，给她一路的拥抱和亲吻。从她依稀的电话里我听到笑声和哭声，和以往不同，甚至有叹息，甚至有娇喘。放下电话，我欣慰又失落：她终于不再拿日渐颓败的人生做试验了？终于开始安心做一个享受饱满的俗世风情的女子了？要知道连安妮宝贝她们都结婚了生孩子了。同时，我隐隐不安，她会不会走得太远。又过三月，终于见着一面，她神色大变，娇艳欲滴，问她吃了什么，说是天天大白菜。我突然想起，上次送她来见我的那个男人，从头到底，他的目光没离开过她。这沦陷到底的女人，因为那个我只见过一次的男人，我潜意识里原谅她对我多次的心不在焉，原谅她曾把我当作危险分子，很久都不把那人拿出来示人。然而，我还是不安，她竟然动真格，把自己编进自己的故事里去了？

几个月毫无消息，后来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