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神明【塞洛斯系列短篇小说】(22/26)

 

「感謝神明!」當瑞莎的兒子開始冒出來的時候,滿臉通紅的助產士不禁如此驚呼。在她推擠的同時,嬰兒正粗魯地抵抗著...



「感謝神明!」當瑞莎的兒子開始冒出來的時候,滿臉通紅的助產士不禁如此驚呼。在她推擠的同時,嬰兒正粗魯地抵抗著瑞莎。他用那雙小小的蹄子掙扎著,而隆起的新犄角正抵著她柔軟的內臟。好自私啊!瑞莎這麼想著,想像這個男孩正抓著臍帶並試著激烈搖晃地往上爬,然後躲到她的心臟後方。在她掙扎的同時,她的憤怒也滋長了。

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助產士就宣布她懷的將會是雙胞胎,如此的預言讓她自我膨脹得像一隻高傲的母雞。但是瑞莎早就知道了;海星已經把結果顯示給她看過。海星也讓她知道了是一男一女的雙胞胎。

當瑞莎懷了雙胞胎之後,她造訪過這座鹹水潮池。她小心翼翼地選擇了崎嶇懸崖的路線,她的小蹄子踩在打滑的鵝卵石上並一邊緊抓著岩石,一步步地向藍綠色的岸邊前進,也就是她請教這個神奇生物的地方。沿途她收集了蛤蠣來放在池中這個乳白色生物的旁邊。獻上供品後,牠那閃耀多棘的表面就會開始以既美麗又迷幻的舞蹈旋繞著,直到她嚐到鹹味並感覺到自己像是懸浮在池裡的塵埃一般,巨大的海星便朦朧地出現在她眼前。抬頭看著她上方的水面,充滿漣漪的水面下形成了影像,顯示出她無法從他處得知的預視。



懷孕五個月的時候,瑞莎在預視中看見男孩長得比女孩還要巨大,雖然這只是她自己身體的感受,但一種賜予她生命裡小小權威感的母性預知竟然被她尚未出世的孩子的需求給霸佔了。

懷孕六個月的時候,水面的預視讓瑞莎感到相當不安。漂浮在他們的子宮世界裡,這個不停蠕動的男孩擠壓著渺小的女孩,把她逼進了深處。女孩在這個男孩的蠻橫存在之下開始萎縮,直到他完全遮蔽了瑞莎看望女孩的視線。

倍感驚嚇,瑞莎奔向了夢境的表層,像隻驚慌失措的魚一般地打破它。她喘著氣躺在岸邊的熾熱白光與空氣裡。幾分鐘後,她勉強站起身並笨拙地走回家,按摩著她腫起來的肚子並且感覺到她體內只有一個小孩存在。

兩週後,她再也無法抗拒地回到池邊並向海星獻上供品以窺探藏在她內部的祕密。現在,只有一個小孩在她的體內悠游著,一個在竊取來的空間裡長得胖嘟嘟的男孩。他看似在她的肚子裡跳舞—是的,當她漂浮在預視中的時候,她能夠感覺到他在她體內翻騰,充滿了喜悅。

然而,瑞莎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干擾;實際上,她感覺到一股驕傲—驕傲著她兒子的強韌,他那不受拘束的生命力,以及他的力量。瑞莎開始隨著他勝利踢踹的節奏而左右搖擺著。

懷孕八個月的時候,海星舞動著不停變換色彩的銀色魚鰓,交織了高深莫測的夢境,浸潤在翠綠色的浪潮以及展開的一扇燄紅色中。預視裡一再呈現著她從未見過的地方,那些她知道她永遠不會見到的地方—不屬於塞洛斯的奇幻與污穢的地方。



許多世界就像吊飾玩具般地在她兒子身邊旋繞著,而他正挑釁地站在中央,已經長大成人。他的大腿部分覆蓋著結實的紅褐色皮毛,像一隻衝鋒公牛般地彎曲著。他的頭部後方長出了弧形的厚實犄角,像是一頂強大的骨製盤繞皇冠。預視把瑞莎淹沒在如此驚人的預兆之中。他的兒子將會成為一位國王!再度地,她充滿了驕傲;然而此時,在她內心深處的黑暗溝渠裡,正流著一道冰冷細流。

最後,瑞莎感覺到這個孩子在她日漸增加的沮喪與憤怒之下退縮了。這樣的憤怒給了她力量,她最後用這個力量從身上驅逐了不停哭號的他。助產士在拉出嬰兒時被踢了幾下,她原本平靜的表情立刻變得陰沈。助產士一邊低聲咒罵,一邊舉起不停蠕動的孩子,努力要把他包進襁褓中,最後將他塞進了瑞莎的懷抱裡,此時瑞莎的憤怒也迅速地消逝在母愛之中。

「感謝神明,」助產士在急忙轉身離開房間時,嘴裡喃喃說道。

瑞莎披著絲質長袍,因為用力生產而滿身大汗,感到寒冷。她顫抖著,一邊虛弱地呼喚助產士帶來一條毛毯,但那個女人早已聽不見,消失進地窖裡只為了品嚐瑟特薩助產士團貯藏的宴會美酒。



瑞莎躺在草蓆上,精疲力竭,思考著她的處境。要生產時她尋求了瑟特薩女性的協助。大部分的羊蹄人女性,一旦復原的差不多了,就會將她們的小孩丟給瑟特薩人撫養,然後回到擁有自由自在狂歡生活的斯科拉河谷,羊蹄人的故鄉。當她姊姊懷孕時也做了同樣的事。她也應該這麼做嗎?瑞莎低頭看著她孩子粉紅色的臉龐,明白了她做不到。這個孩子很特別,而且他需要她來成就她所見證過的命運。

她緊緊地抱住了這個嬰孩。

「感謝神明!」她的鄰居們驚呼著,看見瑞莎蹣跚地從正在燃燒的房子裡走出來,手上抱著她六歲大的兒子。在她虛脫並激烈咳嗽的時候,她的絲質長袍因燒焦而冒著煙,他們一湧而上從她的手臂上接過了那個男孩。「感謝神明,」他們複誦著,而瑞莎卻咬牙切齒。的確啊,神明們。瑞莎想要斥責說出這些謝辭的人們,也正是同一群人在背後悄悄說著她跟她孩子的閒話。神明給她帶來了什麼,除了這個她無法控制的兇猛小孩?他害他們被逐出瑟特薩,因為他把卡拉美特拉殿堂統治議會成員的其中一位兒子從樹林間的高空吊橋上推落致死。但瑞莎只能夠大口喘著氣,咳出了黑色的液體。

我早就應該丟下他然後回到河谷去,她痛苦地想著。

當她再度喘過氣來之後,她勉強站起身然後從群眾手上搶回了那個男孩。她轉身帶著他一跛一跛地延著路走下去,仍然在咳嗽,離開了身後群眾們的竊竊私語。

「你很強壯,」男孩說道。瑞莎低頭看著他。他抬起頭給了她一個微笑,因為煤煙而不停眨著他那寬大的淺綠色眼睛。再一次,瑞莎對她兒子的憤怒消逝了,多出來的空間裡填滿了愛。

她從他小小的手裡撬開那根當她在小睡片刻時,用來點燃她床鋪的焦黑又浸滿油的火種,然後把它扔掉。



走了一小時後,絕望開始籠罩瑞莎。她把男孩放在地上稍作休息,看著他蹦跳地跑去路邊的樹旁玩耍。現在,她無處可去。她一直毫無目的地走著,而且再過幾個小時就要黃昏了。他們要在哪裡過夜?男孩現在正揮舞著像是一把劍的尖銳樹枝,來回跳躍過路旁的溝渠。他們要吃什麼?

瑞莎仰起頭尋求解答,這幾乎是她的習慣動作,就好像她能夠看見在漣漪中被應允的海星預視之夢,而非跨越天際的尼茲蒼穹。但那裡只有空曠又無意義的天空。

我是因為沒有向神明奉獻祭品而受懲罰嗎?瑞莎跪在她剛剛站的地方。「這就是你們要的嗎?」她問著天空。她對著天界無情的注視閉上了眼睛。她緊扣住雙手。「如果我說你們已經擊垮了我們,你們會感到滿足嗎?」

瑞莎聽著他的兒子哼著歌在路旁跳躍。「我應該屈服嗎?」她更小聲地說著。

一切都很安靜。然後,她聽見她的兒子在她旁邊叫道,「強壯!」男孩用樹枝攻擊了她的頭部側面。她的眼皮後方傳出一陣刺痛,既蒼白又灼熱,接著她大聲尖叫。他咯咯笑著一溜煙跑走。一道溫暖的細流從她的側臉緩緩流出。

瑞莎不知道她跟她兒子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但她知道可以在哪裡得到解答。離她上次拜訪潮池已經過了一年。她希望海星還在那裡,但是已經過了這麼久,她擔心海星可能會因為她停止貢獻蛤蠣而遷移到其他池子裡找尋食物。她探查了她經常造訪的池子,但海星卻不在那裡。

她搜尋了其他池子,離第一個池子愈來愈遠。然後,在一個靠近岩石地表的淺窪地中,她發現了海星。牠在傍晚的太陽餘暉中發散出銀色和橘色的光芒。瑞莎將蛤蠣放在池中海星的周圍,她的兒子也做了一樣的事。當海星移動的時候他睜大了他的大眼睛,表層閃爍著紅綠的色彩。瑞莎和她的兒子一同漂浮進了夢境中。

她看見一座位於她上方的夜空,也就是尼茲本身。星辰失去了它們優雅的運轉,一動也不動地懸掛在她和她兒子面前。緩慢地,它們的頭轉向了。它們正面對著瑞莎—不對,它們正面對著她兒子!而且它們的眼裡燃燒著憤怒。它們張開嘴巴,一致地湧出它們凋萎的聲音,齊聲唱出了可怕的譴責。它們舉起了武器。它們向她的兒子逼近,手中充滿了風暴,閃電則在它們的指間跳躍著。瑞莎伸出手想抓住她的兒子,但他卻不在那裡。她看見他,在翻騰刺鼻的紅綠能量雲霧中朝向天界主人的位階擢升,手裡握著閃耀的權杖。瑞莎畏縮著遮住了她的臉。



視野變暗了。她口中嚐到了鹹味以及某種金屬的東西。

「強壯!」

黑暗散去。她的兒子正在大笑著,那是一種看似充滿了惡意與灰燼而非孩童天真無邪的刺耳笑聲。他高舉著那根尖銳的樹枝並擺出了勝利的姿勢。一道閃耀的灰色黏液延著樹枝緩緩流下,流到他的手腕上,接著從他的手肘滴落到池子裡,在水中形成了一圈圈的黑暗雲霧。而在樹枝末端正蜷曲著被刺穿的海星的灰色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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