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父母不是势利眼

成王败寇的思想深入到每个在它上面匍匐的人。土壤肥厚，每个人的肌理都有土壤的尘粒。这样势利的眼，见了强者权者是低眉顺眼，基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攀亲结贵的可能。见了弱者是颐指气使，乜斜睥睨，即使有着血缘亲情也难以消弭心中的不屑和疏离。...

谁的父母不是势利眼

文|程予东

《战国策》里看到和苏秦有关的的故事：

苏秦是洛阳人，学习了纵横联合的技术，游说秦王却没有被采纳，资金缺乏了，只好离开秦国回家，背着书籍，挑着行李，面容憔悴黝黑，一副惭愧的样子。

苏秦回到家里，妻子不下织机，嫂子不去做饭，父母不与他说话。苏秦长叹道：“妻子不把我当丈夫，嫂子不把我当小叔，父母不把我当儿子，这都是我的过错啊！”于是半夜翻出书，摆开几十只书箱，找到了姜太公的兵书，埋头诵读，挑选精要内容反复研究、体会。读到昏昏欲睡时，就拿锥子刺自己的大腿，鲜血一直流到脚跟，并自言自语说：“哪有去游说国君，而不能让他拿出金玉锦绣，让自己取得尊贵的卿相之位的事情呢？”

满一年，研究成功，说：“这下真的可以去游说当代国君了！”苏秦做了合纵联盟的盟长，并且担任了六国的国相。苏秦北上向赵王复命，途中经过洛阳，苏秦的兄弟、妻子、嫂子斜着眼不敢抬头看他，都俯伏在地上，非常恭敬地服侍他用饭。苏秦笑着对嫂子说：“你以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傲慢，现在却对我这么恭顺呢？”他的嫂子赶紧伏俯在地上，弯曲着身子，匍匐到他面前，脸贴着地面请罪说：“因为我看到小叔您地位显贵，钱财多啊。”苏秦感慨地叹息说：“同样是我这个人，富贵了，亲戚就敬畏我，贫贱时，就轻视我。何况一般人呢！”

在这个故事里，家人对苏秦的态度前后有着鲜明的区别，那就是前倨后恭。意思就是前面傲慢无礼，后面恭敬有加。同一个苏秦，同样的家人，为什么态度殊异呢？那是苏秦地位变化引起的。前面他是一个落魄者失意者狼狈者，后面他是一个发达者得意者成功者。谁让苏秦发生了蜕变呢？家人以前的态度。对，就是傲慢的态度。没有家人的傲慢，苏秦的自尊心羞耻心就不会受到刺激，没有受到刺激就很难刻苦攻读。从这个意义上说应该感谢家人的势利眼。

势利眼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人的自尊心，上进心。毕竟人活着主要两个词儿，生存和证明。势利眼推动了人证明自己的进程。但是倘若势利过头了，泛滥了，那么被势利的那一方感受到的多是寒冷。

想想那个叫范进的人，中举前，谁晓得他是哪根葱，邻里漠视，丈人瞧不上，中举后，邻里送东西，丈人夸赞，张乡绅巴结进行中。吴敬梓向我们展示了清末俗世风情画。

看似喜剧其实悲情，今天这样的画面减少了吗？

高考揭榜时，各地状元红，校园扯大旗，微信肆意捧，如此势利全然不管不理想的考生何种心情。校庆时，主席台上各种“长”排成龙，学生处其中，能生出今天我以学校为荣？在家里，成绩良好时，孩子横看竖看皆风景；一旦落势，别人家孩子都是参照物，自己孩子眼中钉。心气强的孩子发狠读书，翅膀硬，振翅一飞出樊笼。心气弱的孩子破罐破摔，灾难没顶。孩子考好考坏回家吃饭是萍老师在呼唤没落的真情，现实是，考好，父母笑脸相迎，考差脸色冷冰。社会势利够寒冷，欲退身家庭，父母眼光同。

有些孩子在外面混得灰头土脸的，他们宁可隐忍苟活，也不希望回家。因为在他们的骨子里存储着这样的观念，飞黄腾达，荣归故里。活得瘪三一个，是没有脸见父老乡亲的。是谁让他们觉得没脸回家呢？跟他们所受的势利教育渗透没有关系吗？跟父母的势利没有关系吗？想想那个被人称作冲哥的江西女子，以前拿着可怜工资的时候，被家里人认为没有出息是家里的耻辱，现在成为自由职业者，月入数万元，父母逢人夸赞自己女子有本事。这是活生生的势利啊。倘若，她现在还是囊中羞涩，父母还能以她为傲？那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儿啊。又想到了一个朋友，父母见面必夸他家兄弟如何出息（所谓的出息就是有着一官半职），言外之意他很怂，还是平头老百姓。那种发自肺腑的势利阻止了他奔向家的脚步。

有势利的父母，也有温情的母亲。杜鲁门总统的母亲就是温情的：杜鲁门当选总统后不久，有位客人前来拜访他的母亲。客人笑道：“有哈里这样的儿子，你一定感到十分自豪。”杜鲁门的母亲赞同地说：“是这样，不过，我还有一个儿子，也同样使我感到自豪，他现在正在地里挖土豆。”在她的眼里，劳动不分贵贱，同样受人尊重。

这样的故事发生在中母亲的身上可能性会比较小，是中西文化不同导致的差异吗？或许是的。因为在我们这片土地上，成王败寇的思想深入到每个在它上面匍匐的人。土壤肥厚，每个人的肌理都有土壤的尘粒。这样势利的眼，见了强者权者是低眉顺眼，基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攀亲结贵的可能。见了弱者是颐指气使，乜斜睥睨，即使有着血缘亲情也难以消弭心中的不屑和疏离。

混得不好，念得亲情，回归故里，面对更加弱势的父老乡亲，善良的孩子谁敢叹风尘。混得不好，父母再势利，孩子何处去？父母的势利让很多人崛起，也让不少人逃亡，流浪，精神没有归乡。你的父母不是势利眼，你的心里最明白。你是崛起还是流浪？你是感恩还是骂娘？走着走着自己也变成势利眼中的一个，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