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谈：记忆中的老院子

记忆如酒，越放越醇！...





冬日在四季花开的南方闲来无事，突然间怀念北方漫天飞舞的雪景，于是订了票，想重新感受一下北方的冬天。

所有的记忆在一个院子里突然回归。冬日的暖阳下，小小的四合院，两边有两棵古树。树下雪被扫成了一堆，刚好把古树围的严严实实。我站在树下，将那些雪踩了又踩，眼泪突然溢出了眼眶。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院子，院子中间也有两棵树，下雪的时候，大人们把雪铲到树下，我们围过去，把松软的雪踩硬踩滑，象小小的滑滑梯一样自娱自乐。

我想，这就是我记忆深处的院子，也许它已经不存在，也许我已经离开了它很久，可是当有天相同的景色重新回来时，还是会清楚的记起里面的一草一木，那是关于家的回忆。



我在城市中长大，在城市中有这样一个大院子确属奢侈。直到今天我还能想起院子的模样。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进入到第一个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两块隔开的花园，一个种些低矮的蔬菜，青油油的十分可爱。另一个花坛堆起如小腿一样高，里面有一棵很大的无花果树。那时总是摘来大大的无花果叶子裹住佯装受伤的手指，或者每天到树下巡视一遍看看有没有哪一个果实在一夜之间由青变紫。紫色的无花果黏黏腻腻，吃来香甜可口。旁边是一棵樱桃树，果实紫红而甘甜。



这个大院子最让人欢喜的地方便是两棵相向生长的石榴树。一颗红石榴，一颗白石榴。树干如成人的腰肢一样粗壮，枝叶散满整个院子，高过屋顶。花开的时候，红白两色甚是好看。每到石榴成熟的时候，每棵石榴树上都挂满了果实。有的一伸手就能够到，有些需要爬到分叉的树枝上，而高的那些，就只能搬来梯子爬到屋顶才能采摘下来。石榴自然长裂的时候最为清甜，一颗树上的石榴白如珍珠，一颗树上的石榴鲜红欲滴，光是看着就让人欢喜。



白石榴树的旁边有一棵木香，沿着藤架蔓延开来，白色的小花，繁茂的盛开，气味可以散至整个院落。木香的墙角有颗腊梅，冬日的时候开出黄色的花朵，我总是一脚踩在雪里，身子前倾靠近花朵深呼吸。甜而不腻的香味渗入五脏六脾，是冬日里难得的清爽。



红石榴树挨着厨房的外墙，墙外有向上生长的牵牛花，象小喇叭一样对着天空。拔掉下面的花冠，研究里面的花蕊是小时候常做的功课。墙角各种各样的小桃红(凤仙花)被拿来捣碎染了指甲，摘了无花果叶裹住，十来分钟拿开时，指甲上有淡淡的粉红。



这才只是院子的一半光景。往里走，又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一个小花坛，只记得种了一棵花椒树。有黑色的很大的蝴蝶经常绕树盘旋，我们叫它鬼蝴蝶。院子里种的旁的东西已经记不得，只记得院子的最角落有一株月季树，有一墙高，有着不同于现在月季树的繁盛和粗壮。有好听的名字：黑旋风。花是深红到黑的，浓烈到极致。一树盛开，百朵齐放，甚是壮观。



在那个院子里，我做过许多现在看见虫子生怕踩着它们的自己所不敢想象的事情：被马蜂蛰的哇哇大哭，非要找它报仇：把一只豆虫放在地上解剖：把蝴蝶压在透明的玻璃下面做成标本。当然还有拿玻璃弹珠放在火里烧烤然后再快炸裂的一瞬间放到冷水里看它内部生成好看的裂纹；有彩虹的时候骑在彩虹上乐的合不拢嘴；有星星的夜晚躺在外面看浅浅的银河；有雪的冬天在角落里堆短短的雪道往下滑；最爱吃奶奶腌的萝卜丝和小年做的祭灶糖；爱吃烤箱里烤出来的馒头、红薯和土豆炖牛肉；会在院里骑三轮车、自行车；有自己的小望远镜；养过猫和鹦鹉；挖地三尺寻过宝藏；更多的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翻着奶奶床头泛黄的古书。记不得太多，只记得桃花扇、春雪瓶、七剑下天山、还有烽火戏诸侯等。春雪瓶是我最喜欢的，讲的是罗小虎和玉娇龙下一辈的爱情。他们的孩子，名字叫做春雪瓶。

在表妹出生之后，家里的院子开始渐渐失去了原来的味道，满院的花香没有了，月季没有了，后来连樱桃树和无花果树都没有了。家里换了新房子，再后来，政府统一改造，老房子已然被一栋栋楼取代。



很久之后，我还是会梦见那个院子，梦见那两颗繁盛的石榴树和无花果。梦见我站在石榴树下踮着脚尖够开口石榴的画面，梦见我绕着无花果树走来走去找紫色成熟的果实的画面。后来，我在山里呆了三年半的时间，我想，对自然的亲近和热爱应该是小时候骨子里养成的习惯和一种不自觉的亲近。不太爱大城市的喧嚣和灯红酒绿，只希望有一方净土，可以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再后来，我也想要有一个这样的家，在繁华城市的一角或者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有个美丽的家，有个大大的院子，里面搭上花架，种上果实，架起秋千，摆上茶具，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在满园花香中，和最爱的亲人，最好的朋友品茶聊天，又或者一个人坐在摇椅上，静静的看书写字。



我不止一次的想过这样的画面，我的灵魂飘在上空俯视着这样的自己，那样的自己，安静而美好，脸上是淡淡的喜悦和褪去的繁华，有花瓣轻轻的飘落在头顶上，我们就静静的坐着，现世安稳，时光静好。

而有时候，这样的画面会突然间跳转，转成小时候的那个自己，在两棵石榴树下的摇椅中，闭着眼睛，满脸笑容。

时光总是在不停的交错和重回，而在生命中的某一时刻，你总会重新找到，记忆中的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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