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异闻故事：五通_【民间怪谈】

作者：明月竹叶青

五通神，又称“五郎神”，是横行乡野、淫人妻女的妖鬼，因专事奸恶，又称“五猖神”。人们祀之是为免患得福，福来生财，遂当作财神祭之。明朝初期，五通神更以偶像形式在江南广受庙祀，各乡村皆为其修建庙宇，祭祀者众多，历年香火不断。到了天顺年间，浙江钱塘县却出了一件奇事,与这五通神大有渊源。离钱塘县城七里地外有个小村名为戴庄，庄子约有二十余户人家，皆以务农为生。村东头有个小小的祠堂，里面供着五通神泥塑，村民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祈拜一番，以佑护风调雨顺财源广进。离祠堂数百步外的杨树下立着两间青砖瓦房，这便是乡民戴小一居住之所。戴小一二十出头，身材魁梧容貌丑陋，种着几亩水田，以此养家糊口。他虽粗鄙不堪，可妻子吴氏却颇有点姿色，生的眉目如画明艳动人，与寻常农女大不相同。戴小一自娶了这个娇艳欲滴的妻子之后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吴氏容貌出众，十里八乡远近皆知；忧的是自己相貌丑陋无钱无势，只怕守她不住，因此平日防范甚严，唯恐红杏伸出墙外。莫说一般生人进不了家门，就连吴氏也不敢让她轻易抛头露面。

一日正逢十五，村中诸户扶老携幼去村中祠堂祭祀五通神，戴小一也买了香烛，专等日暮人少时方才带着吴氏去了祠堂烧香祈拜。待回了家夫妻二人都有些疲倦，便早早熄了灯上了床。吴氏一挨枕头便即熟睡，戴小一双眼闭起却尚未入梦，忽听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似有车马声滚滚而来。他心中大是纳闷，心道天都近二更了，还会有什么人在赶路，扰了自己美梦真是可恶。正自恼怒间，发觉这马车奔至自家前便停了下来，有人似乎还在外面窃窃私语。戴小一心中疑惑，不知外面是何人，正待起身看看，即听一人在外大声喝道：“戴小一，你不过是个乡野村夫，上仙已至此地，竟然还敢抱着老婆酣睡不起，你可知罪吗？”戴小一闻听大惊，扭头看吴氏尚在梦中，不欲惊扰到她，急忙起身走至窗前将窗纸捅了个小洞向外看去。只见十数人手提纱罩灯笼，簇拥着一个骑着小马的男子站在外面，这男子身着紫衣头戴金冠，面容颇为俊俏。可戴小一乍看之下却觉得他面熟得紧，似乎在哪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推开窗户向外喊道：“你等都是何人？怎的半夜还来扰民？”一个小吏模样的人上前尖声细气道：“大胆小一，刚才你在祠堂中对上仙还磕头不已，此刻见到真身为何口出不敬之言？”戴小一听罢心中一惊，再一细看那骑马男子面相打扮仿佛和村中祠堂中所立五通神中的五郎相似，怪不得方才自己觉得眼熟。村中之人素来敬畏此神，戴小一见真神降临，大为惊惧，回头便想将吴氏叫醒，随他一起出去参拜。不料却听五郎神隔窗对他摆手道：“千万莫要惊扰丽人，我这次也正是为她而来。” 戴小一本来正准备给他叩头，闻听此言不禁又惊又怒。他素知五通神惯于淫人妻女，附近年轻女子遭其淫毒之楚不在少数，如今又来祸害吴氏，胸中不由怒火翻腾，心中惧意也去了大半，咬咬牙大声向窗外喊道：“你不过是一个淫鬼罢了，怎么能当神呢。我就不信你能加害于我。”说完便将窗户紧闭，自己回身上了床，对五郎神不理不睬，如同不知道外面有人一样。

耳听的窗外五郎神又不住呼叫他的名字，戴小一听得心烦，便随口应道：“我已经睡了，你还想怎么样？若是想打我妻子的主意，恐怕没那么容易。”语音将落就听五郎神笑道：“我就知道愚钝之人不能用道理来感化。”随即就听见他呵斥随从行如风雨般疾驰而去。戴小一听得外面一片寂静，长舒一口气，这才叫醒吴氏，将刚才五郎神之事告诉了她。吴氏睡眼朦胧，尚不知夫君为何将她叫起，待听小一说完，睡意尽去大为惊惧，一时花容失色全身抖个不停。戴小一见状急忙安慰她道：“你看我力大如虎身壮似牛，就算那淫鬼来了又能奈我如何？你只管放心就是了。”吴氏听后这才稍感心安，戴小一又安慰数句，两人方才睡了。待第二天清晨一早小一便去田地播种，但是心里又很担心吴氏，从早晨到下午连续回家四次，可是家中却并无什么异常，吴氏洒扫下厨也安然无恙。田间干活的邻人不知其故，皆对他笑道：“你今天腿脚怎么如此勤快，莫不是嫂子也在家中等着播种吧？”戴小一听后很不好意思，但是又不能向众人明说，只好哈哈一笑了事。

等到黄昏日落，他一回家便和吴氏商量起抵御淫鬼之事。二人先用一块大石顶在门后，然后紧闭窗户，让吴氏将自己的衣服裤脚都密密缝上，而戴小一也拿上一把锋利的铁锨放在枕边作为武器，如此方才上床睡了。可夫妻俩提心吊胆的等了三天都没有什么异常，吴氏连接数晚不能安睡，早就疲惫不堪了，心中逐渐厌烦起来，问小一道：“你该不是在梦中见的五郎神吧？若是真有此事，以神的威灵，难道还会惧怕你而不敢来吗？”戴小一指天画地赌咒发誓，说自己是亲眼所见，吴氏却半信半疑。戴小一也不管她，始终不敢放松戒备。到得第四天夜里，未及三更，小一忽听外面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他面色大变心知有异，急忙将吴氏推醒对她道：“五郎神来了，你若躺在床上必然不免，须得赶紧起来才是。”吴氏一听骇的面色煞白战战兢兢，躲在床角不知如何是好。片刻间便听外面狂风大作瓦砾翻飞，吴氏眼角瞟向门口，赫然发现顶在门后的石头不知什么时候却自己移到一边了，她惊骇欲绝，正待告知夫君，忽听“哐当”一声，那本来紧紧关闭的窗户也被打开，一时间原来想要的闭门谢客却变成了现在的开门揖盗。戴小一手忙脚乱心惊肉跳，楞在原地呆若木鸡，虽利器在身，反倒似束手以待般。

再过片刻连房中烛火也被吹灭，屋中一片漆黑。过不多时，只见门外有一点火光缓缓飘入，原来是一个皂衣随从手拿烛台走了进来。戴小一回头向房中看去，发现除了床铺还在其他的杂物都不见了，连那根锋利的铁锨也飞的无影无踪。而吴氏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衣裤所缝之处尽数解开，转眼就被脱了个干干净净，犹如牍中之玉无叶之花一般。戴小一眼见如此，惊骇之余不禁感到心灰意冷，站在屋内手足无措。随即便见一个紫衣金冠之人走进门来，看容貌正是前日所见的五郎神。他对着小一微微一笑道：“你的妻子真的不容易得手啊。”随即又转头对随从挥挥手道：“卧榻之侧不宜有此俗人，赶紧把他牵走。”语音将落，便有一似人非人的鬼物前来驱赶小一，小一只觉一阵头晕眼花，恍惚之间双脚足不沾地就来到了屋外，耳听身后“框”的一声，两扇屋门就此紧紧关闭了。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屋檐下，外面漆黑如墨，唯见院中青磷点点上下盘旋。戴小一心慌腿软，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没过多久便听屋内五郎神的调笑声，狎昵声不绝于耳，吴氏在屋内却默然无语，过不多时，就听零云断雨之声传了出来，吴氏娇喘连连，一时景象不堪遐想。戴小一此时惊魂稍定，心中愤怒不可遏制，欲要报复五郎神，却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过了一会院中磷火也熄灭了，妖物似乎离得稍远一些，戴小一便想出去求助。可是思来想去这满村之人皆惧怕此神，唯独左邻住着一个姓刘的教书先生素有胆识，而且平日间一直对五通神所做所为不满，或者可以找他来助一臂之力也未可知。想至此处，他便欲出门去找刘先生，可又害怕被五郎神门下的小妖发现，于是便蹑手蹑脚走到墙根下，左右观望一番，见四下无人才急忙手脚并用翻墙而出。

戴小一跳下墙头，沿村中小路向左首走了约百十步，远远便见一座土墙茅舍，窗户微闭，隐隐透出烛光来。他心中大喜，知道刘先生还未睡。待走至近前，发现房门虚掩，戴小一不及敲门，伸手推门而入，见一个干巴瘦小的老头正坐在灯下整理着书籍，当即噗通跪在地下，不住道：“刘先生救我，刘先生救我。”那刘先生见小一这番模样不由大感惊诧，急忙起身将他扶起，问道：“究竟发生何事？”戴小一站起身来，结结巴巴的说完事情原委，老先生越听越怒，忽拍着桌子大声道：“以神灵的身份而行如此污秽之事，这连凡夫俗子都比不上啊。实不相瞒，老朽也憎恶他们已经很久了，老朽这就和你一起回家，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淫鬼。”戴小一听得此言，忽想起那些鬼物，又有点畏惧，一时期期艾艾犹豫不决。刘先生见状伸手将书案上的戒尺拿起，道：“你不必害怕，若是他敢不听，老朽就以此来教训他，谅他也不敢反抗！”小一闻听恐惧稍减，这才和刘先生一起回去。二人还未走到家门前，忽听屋内五郎神慌慌张张道：“此老来了，我须得赶紧躲避才是，否则连血食都不能享用了。”刘先生在外面一听勃然大怒，向屋内喊道：“五郎赶紧出来见我，你难道也是长着人头学畜生叫唤吗？”屋内一片寂然，无人应答。刘先生愤怒得无以复加，站在门外高声叫骂不已。过了好半天才听屋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只见五郎神低头从房中慢慢走出，一见刘先生便匍匐在他脚下请罪不已。

戴小一见此情形不由心中大奇，为什么五郎不怕我却如此怕一个教书的老头，实在是有些大惑不解。耳听得刘先生大声训斥道：“你身为一方的保护神，竟然擅自淫辱民女无所忌惮，难道真以为老朽的笔刀不利吗？老朽此次定将上诉九阍下控十地，让你尊荣不享祠庙无存，除却神籍而落入鬼道，你信是不信？”五郎神不敢申辩，唯有伏在地下不停的叩首。刘先生又斥责道：“若是这次不重重警告，下次你又会故态重萌，此处没有木杖，只能凭借手中的戒尺给你个教训。”五郎神一听急忙乞求免去，刘先生不为所动，扬起戒尺在他背上狠狠的打了几十下，五郎神也不敢抗拒，只在地下嘶声呼痛而已。打完之后刘先生对他道：“念你身居神位，所以这次只从轻发落，你可速速离去，下次若再犯到老朽手里绝不饶恕！”五郎神频频点头不敢吱声，站起身来做了个礼，瞬间狂风大作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戴小一在旁看得矫舌不下，此时方才回过神来，便问刘先生道：“先生，为何五郎神如此惧怕您？莫非您也是神仙？”刘先生哈哈大笑道：“这不是你所能知道的。你以为他是害怕我这个老学究吗？他其实是害怕老朽的浩然正气罢了。你现在赶紧进屋去看看吴氏，这次事非得已不能怪她，你和她应琴瑟和好如同从前一样，不要因为今晚的事而抛弃她，而我也该走了。”说完向他拱拱手告辞而去。小一送心中记挂吴氏，也来不及送他，口中道：“先生慢走，明日我当登门拜谢！”耳听刘先生大笑不绝，声音愈来愈远，渐不可闻。戴小一急忙走进房，见方才所有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了，石头依然在门后，铁锨也在床边，唯独吴氏赤身罗体躺在床上，如同痴迷一般。小一知其被迷了心智，急忙打来井水给她喂下，吴氏这才醒转过来。待得第二日两人起来一看，发现屋前台阶下落了一地的泥皮，想必这就是昨晚五郎神被戒尺打所脱落下来的。小一备上厚礼和吴氏一起去刘先生家致谢，却见他家中铁锁把门，向周围邻居打听，说道一早就见刘先生背着个大包袱出了门，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戴小一心中惋叹不已，与吴氏都怀疑他也是神仙一类。随后他们又去五通祠中查看，发现第五郎神的塑像自腰以下泥衣剥落数片，其他的都如同以前一样。

注：五通神的来历很复杂，是江南地区民间信仰中重要的神灵之一，起源于民间的鬼信仰，定型于唐代。而以“五”为数则是受到了中国古代阴阳五行说的影响。在唐代，五通神是五位能恩泽一方的正神，宋代还曾正式受封。但从宋代开始，五通神的形象与佛教中五通仙的形象在流传过程中发生了交融。受五通仙的影响，五通神开始沦为邪神。至明清，五通神终于完全蜕变为民间淫祀之神，并屡遭禁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