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指

 

每一个手指都是母亲一个孩子,他们安静时母亲静静地守着,而当他们受到伤害母亲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母亲的心就像扎了刺一样疼痛难忍。...



母亲的手指

                           弓功

昏暗的室内,母亲坐在微光透过的窗前,神态闲适安详。下午五点半的阳光从林立的楼群中挤出来,落在那颗瘦弱的香椿树上,把浓绿的树叶照得闪闪发光。母亲习惯地透过那些闪光的叶子看向小区门口,再过一会她的孩子们就要回来了。母亲并不去打扰他们,只是扳着枯瘦的手指默默在心里计算着,老大来了,老二来了,老三……,母亲总是这样执着的等到她最后一个孩子回来才肯离开那扇窗。她古铜色的脸庞有些消瘦,微弱的光线让一头银发更加突出。母亲的眼睛患有白内障,但在等到她的孩子们全部回来之前,从不打开室内的灯,不是要省电,而是在她眼睛里,最亮的灯光就是她的那些像鸟儿一样归巢的孩子们。

母亲八十六岁了,这是一个沧桑的年纪,就像母亲艰难的一生。母亲生了七个孩子,六十年代夭折了一个,那时候父亲还在,母亲难过的时候,有父亲作依靠。四十年前父亲去世了,母亲便成了家的支柱,我们的依靠。母亲在一家街道工厂做竹器,和男人一样扛竹子,用纤细的手把生硬的竹篾编成不同的竹器。我印象里,母亲常常在我们睡下之后,在昏黄的灯光下用针挑拨手上的竹刺。后来少见了这景象,大概,母亲的手指已经变得比刺还要坚硬了吧。

母亲身体不算硬朗,但没什么大的毛病,到现在还坚持自己做饭。尽管我们极力反对,但母亲总是笑着说,没事的,我这双手还行。母亲为了证明那双手还行,在迎冷的季节,把家里用不着的棉布拾掇出来,在明亮的窗前一块一块地剪,一针一针地缝,做成很多鞋垫,在周末家庭聚会的时候,一双双发到我们手里。那一刻,母亲心里最踏实,最幸福。



就这样,安闲的日子母亲在孤单中度过,但母亲心里却不寂寞。母亲让我在一张信笺写上我们姊妹六个的电话,然后注上我们的名字。母亲不识字,她只是依着顺序去找老大老二老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看见母亲拿着铅笔趴在桌上写着什么,样子就像一丝不苟的小学生。我走过去,桌上摊满了信纸,每张信纸上密密麻麻写着我们的名字。母亲骄傲的告诉我,她已经能够熟练的写我们每个人的名字了。真没想到,年迈的母亲自学文化的第一课,就是从认识和会写我们的名字开始。为了习字,母亲的手指常常僵硬地蜷曲着,很久都掰不直。

下午五点半,光线从伦勃朗油画里飘落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母亲站在窗前,眼神有些茫然。她扳着的手指一直数不过来,已经几个星期,没有见到老大了。老大的身体一直不好,过了春节就曾住过一次院,这次是不是又病了。母亲多次让我打电话问,我只说,老大出远门了。可母亲的心情越来越焦躁,几乎没有一会在哪儿安定地呆过。一天夜里,母亲突然醒来,她慌乱的说,老大在叫我,老大在叫我,我听见了,她在喊,娘,娘!相信吗,人的心灵是能够相通的,尤其母子连心。老大病的很重,已经昏迷一个礼拜。就在那天夜里,刚刚迷迷蒙蒙的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喊,娘!我们没有再瞒母亲。母亲到病房,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老大,母亲跌跌撞撞挤过围在病床边人群,一把把老大抱在怀里,颤抖的手指抚摸着老大苍白的脸庞。“莲啊莲啊,娘以为见不到你了。”那双紧紧抱着老大的手,很久都没有松开。

后来,老二又得了心脏病,老三搬家到南京,老四……母亲不再能按时看到她的孩子们了。可是,她仍然固执地坐在明亮的窗前,看一会窗外,扳一扳手指,计算着一些日子和一些人,直到小区的路灯悄悄燃起。寂寞慢慢渲染着母亲的时光,母亲显得有些忧郁,而扳动手指成了一种寄望。母亲把手握紧,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再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合上。每一个手指都是母亲一个孩子,他们安静时母亲静静地守着,而当他们受到伤害母亲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母亲的心就像扎了刺一样疼痛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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