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的艺术 Ⅶ》

活捉一只初级进化的林可...



一见可起意，再见可生情。如若天天见，便刻骨铭心了。

所以，同学们只需在门口瞥见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就能迅速挺直腰板，摆出一副刻苦学习的样子。而对我而言，这世界是一幅巨大的印象派画作。不管是我在乎的人，还是无关痛痒的路人，都在我眼里展现出朦朦胧胧虚无缥缈的灵动色彩。

因为高度近视，我错失了很多生情的机会。

一天晚自习，我偷偷藏藏地翻看一本借来的《艺术风象》画集时，那精妙的工笔与新颖的手法在我的内心掀起波澜。看着那艺术的美感，我真切地收到触动，像是唤醒了心底深处的共鸣。我的思维集结汇聚，在波澜不惊中盛开出一朵花来。嘭的一声响起，我仿佛听见了平地的春雷。“拿过来。”雄厚的男声让我猛地惊起。转头间，班主任正站在窗边，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拿过来。”班主任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我不情愿地起身奉上了我的杂志。他接过去，义愤填膺地训斥我，“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恐慌地不知言语。沉默着，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生气地转身离去。第二节自习时，他又不放心地搜查了一遍教室，我没有让他失望。他顺利地拿走了我刚画好的画。那是我摹仿着脑子中遗留的画集上的技法，笨拙地用水笔画出的玫瑰花。为了纪念第一篇涂鸦之作，我还特意在纸尾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the little Artist。班主任毅然决然地收走了它，冷漠地离开了。这次他什么都没有说。

很快便到了分科之时，我看着刚发的月考卷子，成绩均衡地让我不知道要选什么才好。过了半晌，班主任认真地看了班里人填过的选择结果。盯了好久，他把我叫到办公室。班主任熟练地在桌子旁坐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林可啊，选择文科还是理科有时不能仅靠兴趣，或者人云亦云，你需要思考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潜质。教了你这么长时间，我感觉，你不大符合理科的气质。”我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身前扣着指甲，“那您说，我...应该选文科吗？”“嗯。文科班自由开放的氛围能让你发展的更好。你的素养一定能让你在文科班如鱼得水....”他说了很多话，无不赤裸裸地表露着他的意图。在他说话的档会，我的眼睛无聊地扫视着，他的文件夹里还塞着半个月前发的校报，我忍不住抿了一下嘴角。或许是抱着一份期冀抑或疲倦，最终，我点了点头。我在表格上我的名字后面轻轻划掉了原先的痕迹，郑重地写下了“文”。

“这算是人生转折点吗？”写的时候我忽然在想。

反正在这之后我走上了和小时候甚至半年前预想不同的道路，天文学家、动植物学家、城建设计师、国际刑警，再听起来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名词。我拿着地图册对同桌说，“泰晤士河，东五区。”

当时的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环境，坐在第一排，只有数学老师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能给我慰藉。见证时光匆匆的只有手中写不完的卷子，和墙上变来变去的成绩。我没有再多余的情感，迈着慵懒的步子，从早到晚日复一日，一切都虚无缥缈像梦一样浅浅抓不住。

但我等来了唤醒我的人。“哐”眼前语文老师把他的书敲在了我头上，“睡了这么长时间，起来回答个问题吧。”

刘苒选择了楼下的理科，后来我们也不怎么见面了。清明节去南寺山扫墓途中落单的我还想起了她，环视四周，觉得没什么熟人能让我扎堆。“这样不行啊林可。”我看着远处河堤垂丝的绿柳暗暗对自己说。“要不重新开始吧。”高二分进火箭班时我冲窗户里的自己点了点头。

窗外的雪下得毫无征兆，那时同学们都相信这些飞舞的鹅毛似的雪花会带来好运。至于这个说法准不准确也没有人去反驳。因为初雪它本身就是一个惊喜。

就在这个寒风刺骨的冬天，我收到了毫无征兆的一封信。李皓在信里说，林可生日快乐，有空我会回去找你的。随着信而来的，还有一则qq语音消息祝福，他的声音欢快得有点颤，容易让人想象到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合上信的时候，我又将纸尾的名字反复看了一遍，不知道是太开心还是太惊奇，我都不敢确认。也许这也是信它本身的意义吧。

寄出回信是理所应然的。我眉飞色舞侃侃而谈一气呵成了三页稿纸，生动诙谐地描写了校园生活和同学们的概况，顺带还提了我最近模考的成绩。塞进信封时我还在犹豫，不知道现在自己话多的样子会不会让他感到陌生无措。

后来，后来我也在设想这封信的种种后来。它就像它的目的地一样，石沉大海，遥遥无期。再后来，我也把它忘掉了，脑子里只剩下迎面走来的同学笑吟吟的眼和夏日里越来越短的日子。

真正上考场的时候看得出来大家都有些许期待，因为面前又出现了无限可能。而我的面前是一片模糊，模糊到挂在墙上的钟表也看不清。我想起一位哲学先贤的话，‘时空都是相对的’。可惜我选错了参照物，尤其是当我把秒针看成分针的时候。

于是我没有顺理成章地考上人大，高考反倒顺理成章成了我的噩梦。那两天终日混沌恍恍惚惚的状态让我听得清耳旁妈妈无休止的焦虑，看不懂试卷上的字。走出考场的时候听着人山人海的喧闹声，我颤抖着惊出一身冷汗。倒不是因为我要完，而是这一切理论上算是结束了。

每每回想，我不禁认为，我大概是参加了假的高考，但事实上我却上了真的郑大。

录取结果出来那天全家人都舒了一口气，除了我。爸爸在一旁一直劝诫我说，‘你还小，我们都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待在我们身边。’奶奶说，‘你最喜欢家里做的饭了。’‘三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吧？’我围在他们中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那声叹气似曾相识，好像以前在哪里听到过。

自从高考分数出来以后，QQ空间里热闹得就像炸了天似的。看着往昔嬉笑谩骂熟悉的同学，我忽然说不出话来。从这些挤挤攘攘的人群中安静地穿过，正要离开时，我撞见了一个人。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皓把他的截图晒了出来。虽然浏览了下面的评论我心里已有大概，但点开图片时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的不仅是他以578的成绩去了东南大学人文科学实验班，还有他选报了文科。

我不禁在脑子里回想他初三在数学老师讲题时指点江山的画面。但是如若去询问他这些出人意料的变故，他也许会眼皮也不抬地轻蔑说，‘你不也一样嘛’。想到这里，我竟咯咯笑了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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