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牖残梦》：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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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一天，湘江边上的某南方城市，阴霾密布，淫雨霏霏。老天爷似乎在为苦命的芳芳送行。

在芳芳的追悼会上，芳芳的母亲陈姨在伤心地哭泣，满脸沮丧的继父黄叔在一边安慰着妻子。一些亲戚朋友也在连声叹息，频频拭泪。峻峰的母亲一边安慰着芳芳的母亲，一边忍不住潸然泪下。

一群与芳芳年龄相仿的姐妹们也来与芳芳告别。尽管她们都穿着朴素的黑色服装，但在场的中老年人仍然看不惯她们那些习惯性的随意、轻浮的举止，有意无意地与她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闻讯赶来吊唁的有街坊邻居、怀着同情心的路人、喜欢看热闹的猎奇者等，可谓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人们的抽泣、叹息、怨艾和咒骂声，传达着他们对人间不平事的诅咒和对遭受不幸的弱者的侧隐之心。

灵坛正面挂着芳芳的遗像，两边摆着几个简朴的花圈和挽联。一对十分显眼的挽联随风飘动，字里行间浸透了与芳芳两小无猜的峻峰无言的血和泪：

恨秋风摧残幼苗，时运不利，同根同命，本该同乐，何为匆匆撒手离去？

祈春雨滋润仙草，天恩再度，一心一意，共戴一天，但愿早早回眸归来！

照片上的芳芳，二十多岁，天生丽质，细长的眉毛，黑褐色的眼睛，显得娴静而温柔、善良又多情。那略微带着几分忧郁的眼神，期待地望着远方，她还在期盼着她心爱的峻峰哥哥。

是的，她的心上人——峻峰此刻已经刻骨铭心的痛苦所击倒，正在昏迷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有些恢复了，终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可是一看到床头柜上芳芳的照片，随即又陷人现实的悲哀。他久久地凝视着摆在桌上的芳芳生前的照片他在照片上插上一朵自己亲手制作的小白花，轻轻地捧着照片吻着，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照片上。

他对着她的照片无声地流泪，倾诉着自己长久以来被压抑着的所有痛苦。他愤恨命运的钟错，斥责天理的不公诅咒人情的势利，痛悔亲人的干预。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芳芳的追悼会正在举行。由于他已经被悲恸折磨得痛不欲生，亲人们怕他受不了刺激故而没告诉他。的确，这些天来，他恍如经历了几个世纪，他看到一些人虚伪的眼泪，面对着芳芳母亲陈姨的哀怨……当然他对自己的软弱更是痛心疾首——如果当初他坚持与同病相怜的芳芳在一起，芳芳的命运就不会如此悲惨。峻峰觉得，芳芳是因他而死的。他一直深深地责怪自己，一想到芳芳那怨恨的眼神就感到无地自容。此外，同事、朋友异样的眼光，如潮水般涌来的闲言碎语也使他陷人难以应对的尴尬困境。

他站起身来，朝着对面的窗口，久久地凝视。他踉跄几步，想走出门，但终于由于浑身无力而倒在沙发上。他只能高举双手，声嘶力竭地对天呐喊：

“天啊人们说你无边无际，拥有一切可你为什么不能施舍给我多一点时间，让我与芳芳再多一点时间相伴，以弥补她所遭受的不幸？人们说你全智全能裁判一切可你为什么不能制止冷酷无情的病魔、死神，如此无情地将可怜的芳芳带走？人们说你宽宏大量，包容一切可你为什么不能容忍我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小民平平安安地相伴相守我们对你顶礼膜拜、诚惶诚恐；我们逆来顺受、与世无争；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没有任何贪念奢望，我们只是两棵无人过问、默默无闻的小草啊！我们生时不能自由相爱，死别也不能真情相诉还要忍受、躲避世俗的攻讦。你既然要惩罚我们，又何必让我们来到人世你既然让我们降生，为什么不给我们以立足之地？为什么你对我们这样苛刻？为什么？！”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和芳芳的一件件往事，一幕幕旧情浮现在眼前。

他努力回忆着和芳芳在一起的幸福时刻，回忆起过去两小无猜的欢乐，回忆起成长的烦恼，回忆起芳芳临终时对他的嘱托。他不相信芳芳已经永离人世，他觉得她近在咫尺，只是暂时的离别，他在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芳芳在向自己招手，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试图抓住她的手，但无情的时空旋涡却把她拉向冥冥之中这是南方某省城一条肃穆而气派的旧式老街，两百多米长。街道两边错落有致地坐落着几家中西结合式的私宅大院，井井有条，庄重肃穆。花岗岩铺砌的车道，人力车走过发出“吱呀吱呀”的单调声音。人行道上竖立的木制电线杆隔二十来米一根，夹在路旁的树木中相映成趣，像无言的卫士守护着与这变幻莫测的世道渐渐不相容的古道旧巷。

插着铁刺、玻璃片的围墙，环绕着一栋栋小楼，好像是要划出一个个与世隔绝的独立城堡。围墙内的小楼有着灰黑色的瓦铺盖的屋顶，屋脊上镶着古色古香的传统雕饰，白色的粉墙衬着酱红色的木窗和年久失修的屋梁支柱……一切似乎都在诉说着岁月的坎坷。

院内夹竹桃叶衬托着一簇簇水红色的花，朱红色的美人蕉、玫瑰色的月季花与皎白色的玉兰花交相争艳。从墙壁到屋顶上，茂密的爬壁藤不断向上攀附，伸出郁郁葱葱的新枝嫩叶，显示其不屈不挠的生气。一只壁虎从茂密的绿叶中探出头来，突然被什么惊动了，立即掉头钻人绿荫之中。一对雏燕停歇在屋梁上，叽叽喳唆地叫个不停。忽然它们高高飞起，直达蓝天，渐渐隐人白云之中。

峻峰家住在一栋独门独户的两层小楼里。从高高的围墙，漆黑的大门就不难看出这是一栋年久失修的旧式大户住宅，同时也隐约透出书香门第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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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经管理财小说 《旧牖残梦》

作者：李德强，李德伟著
最后更新于：2016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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