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闭门羹

赶了几十里山路，我却因为一辆摩托车被挡在了门外，有门也不让我进啊，泪奔。。。...





本故事完全是真人真事，且有多位见证人，只对学生姓名做了处理。由裴悦新老师讲述，陈雪娟老师整理记录。

这是我人生中遭遇的绝无仅有的闭门羹，起因，竟是因为一辆摩托车。

故事发生在2013年，我班的子运已经一个星期不肯上学了，自诩为定海神针，超有定力的我再也坐不住了，拉着部长驱车几十里山路，终于找到了一个堪称为我见过的最有“乡土风味”的土房子，这就是子运的家。大门敞开着，子运卷着裤管坐在门口，我喊一声“子运”，本以为见到老师来家访，学生应该很热情，谁知道他屁股一扭，冲进房间，大门也砰地一声关上了。剩下我和部长两个人面面相觑，如堕云雾，不知所谓。

我轻敲那张似乎经不起更多折腾的木门，唤子运开门，也是无济于事。夜幕降临，子运妈妈和爷爷扛着锄头回家，看见我，妈妈像遇到了救星，嘴一扁就要哭出来，我知道子运一直想要买一辆摩托车，但没想到竟然激烈到为了摩托车不惜以不上学来要挟的地步。

这是怎样一个风雨飘摇的贫困之家，靠这五亩三分地养活一家人，爸爸常年累月不着家，不仅带不回一分钱，还要打老婆骂孩子。于是，爸爸撒手不管，妈妈包揽一切，爷爷万分溺爱，造成了子运跋扈、自我的性格。

孩子仍不开门，爷爷在苦苦央求，他却在窗内叫嚣：“我就是要一辆摩托车，不给我买，我就不上学，我就是不上学。”也许是因为累，也许是因为伤心，妈妈一言不发，是时候让他清醒清醒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头棒喝，也许是一个办法。我走近窗口，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看看你妈妈，她干了一天活，不说回家吃口热饭热菜，连门都没得进，你再看看你爷爷，年纪那么大还在田里干活，即便再累，也没有让你帮半点忙，你忍心吗？为了一台摩托车，伤害你身边最疼你的人，如果你是 个男人，是个男子汉，问题就应该由你自己来解决。”房间内半天没有声音，不一会，门栓动了，门开了。

看到子运，他的神情仍有几分桀骜不驯，戒备却松懈下来了。妈妈先是发动了眼泪攻势，他似乎也有些不忍，我拉他到房间，聊起自己青春期的过往，他开始不那么抗拒，告诉我，他的好朋友都有摩托车，平时经常骑车出去玩，有时有意无意的，他们说他连辆像样的摩托车也买不起，自尊心极强的他感觉受到了侮辱，于是强烈要求家里给他买车。妈妈实在拿不出钱，他就罢课了。到后来，子运退后一步，答应到毕业后再买。

虽然他和我们一起回到了学校，也暂时没有提买车的事情，但我们知道问题还远远没有解决，子运在学校的状况只能用一个“混”字来形容，天天迟到，上课睡觉，作业也不写，似乎与世隔绝。摩托车问题其实就是面子问题，自尊心自信心问题，而这个问题之所以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与不良的家庭教育是离不开的，所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首要的问题是解决家庭的问题，我和子运的家人多次沟通，终于统一意见，达成了一致的不溺爱、不放纵的教育目标。接下来就是帮助子运树立自尊自信心的问题了。

这孩子没有别的特长，身体灵活，以前是跳街舞的好手，不过已经很久不练了。我从他朋友的手机里找来一段他跳街舞的视频，上了一节《认识周围的朋友》的班会课，视频一播出来，大家频频叫好，当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子运的脸庞上时，大家惊呆了，纷纷把目光投向子运，他的眼睛里有了许久未见过的 亮光。我趁热打铁，告诉大家，前几天我在上女生班的课时，也放出了这段视频，女生们说这是她们见到过的跳得最好的，还问我认识不认识跳舞的人。我借机问子运：“我可以告诉她们你的名字吗？”男生们投去羡慕的眼光。子运也明显兴奋起来了。

         每年五月份的艺术节，是整个学校最盛大的活动，让这群大老爷们出个节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召集班团干部开会，大家议论纷纷，却没个所以然，坐在角落的子运见我一筹莫展，有点欲言又止。早就有想法让子运跳独舞的班长说：“我们班就子运有艺术才能，不如，让他跳街舞，我们保证全力支持。”其他人也说：“街舞一向都是大家最喜欢的，每次表演就这个最受欢迎，喝彩声最多，子运出马，绝对没问题”，他们都表示会尽力支持。为了这个节目，生活委员用班会给子运买了炫目的服装，文娱委员每天陪子运练习，拍下视频分析每一个细节，晚上练习完，宿舍里的同学早就帮他打好了宵夜。。。

这一段时间，子运每天忙于练舞，心情明显开朗起来了，连带着课堂表现也好了很多，我经常和他通过QQ聊天，从男孩心事到街舞到男子汉形象，我想一点一点地告诉他，真正的男子汉应该具备坚强、有责任感的品质，我告诉他每个人都会有发自内心的最想要的东西，就像他想要一辆摩托车一样，但最炫的摩托车是用自己的赚的钱买的。也许是从小缺乏父亲的关爱，他对我有种特殊的依赖。

当灯光闪起，音乐响起，一身银装的子运站在舞台中央，腾挪转移，姿势潇洒，喝彩声、欢呼声，汇成欢乐的海洋，回到后台的子运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兴奋得像个孩子，这时，他俨然已是工贸的焦点人物，他第一次以闪亮的形象站到人前，贫困家庭带来的不快，长期父爱缺失带来的痛苦已抛到九霄云外。有学生偷偷告诉我，女生们都说子运是工贸男神呢。我笑了，有时子运犯错时，我会调侃他：“你可是大家的男神，这与男神形象不符哟！”他也只是红了脸笑一笑。慢慢地，我竟觉得这个男生也有几分男神气质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就业季，他第一个提出要求学校推荐就业，他说要在18岁前赚到买摩托车的钱。没有等到大规模汽车行业的招聘，他主动要求到工厂，即便是流水线的工作，只因薪水相对丰厚。三个月试用期过去，他升任拉长，也拿到了人生第一个六千块，只是此时，他再也没有对摩托车的狂热想法，反而冷静地说：“住在工厂，也用不着摩托车，不如让家里先把房子修好。”

这就是闭门羹的故事，我深深地意识到：在对待学生的问题上，永远不能操之过急，学生的状态会因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你所要做的，就是创造让学生变化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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